第二十八日
早上去外面買早餐,意外的很少人。明明是天氣又好又溫暖的星期日啊,有種空洞的感覺。店舖幾乎都在星期日休息呢。哪裡的大明都關上。可是沒有不可思義和寂寞的感覺,是因為明天舉行的聖安東尼奧節城市都在束勢待發。在各家各戶牆壁上貼上掛上五彩繽紛裝飾的簕杜鵑好像在說「已經等不了!」。聖安東尼奧節是里斯本一年一度的最大型節日 ,好像連續4天舉行。大人小孩子也連日徹夜興高彩烈地慶祝。所以現在,正是暴風雨的前夕。
路旁的麵包店很有人氣所以我都進去了。我買了賣相最普通的丹麥酥到廣場噴水池旁坐著吃。和樣子完全不同地非常甜。平常不是怎麼吃,但這次旅程就好像吃了一輩子份量的甜點。我很想吃米飯。這星期無論吃什麼也想著這個。果然是日本人。昨天在超級市場找到壽司拚盤然後買了回來。三文魚,魷魚,吞拿魚……看起來很對版。說起來這裡不是靠近海洋的國家嗎!……可是我的期待很快就被打破了。為什麼會這樣。隨便抓附近的魚切好再塗上醋的話,基本上也不會難吃吧……。現在的只是用完全沒醋味又硬的米捏成的餅。鬆拋拋又薄的魚。最精彩的還是只有一個的軍艦卷。入面的材料,是草莓。何其湛新……。就算這樣我也沒有「想回去」的感覺。這次是第一次一個人長期旅行,可是一次也沒有所謂「思鄉病」的心情。儘管喝了很多豆腐味噌湯,就沒有其他感覺。完全沒有寂寞難耐。我是不是在逞強呢。還是真的不想回去呢。
今晚11點,攝影組就會到達里斯本。這樣說,今天實際上就是這次旅程的最後一天。明天起3天用作拍照,最後雖然會一個人回巴黎,但在巴黎最後4天將會是落幕吧。我所希望的「一個人之旅」的正編,搞不好就此完結?總覺得今晚見到好久沒見的大家前有些很想做但沒做到的事,想更多時間一個人獨處。不夠。應該有很多時間,但仍然不夠。回家前迫近的現實變得真實起來,與其說思鄉倒不如說未做好心理準備回去。
我坐在噴水池邊看橫過的電車。說起來,在布拉格和米蘭也有電車但是我一次都沒坐過。
那28號線是有名的路線,日本的旅遊書是這樣記載。在狹窄的道路僅僅地通過,在斜坡上下走動,充滿恐怖感的路線。28號,28號……。東張西望地走,28號電車就像等著我一樣停在面前。就像被吸引一樣乘上去,不久便開車了。
噹-.發出像貨車一樣的聲音向前走,向前走。在大路轉彎後路越來越狹窄,在斜路慢慢爬上,在彎路搖晃地轉彎…..路軌一直伸延出去。令人舒暢的風從開放的窗戶迎面吹來。電車和左面的建築物相距只有數厘米,行人都背部貼著牆壁等電車通過。電車的右方,和反方向的電車距離也只有數厘米。的確很有趣。觀光客都有很興趣地看著,就像在主題公園坐機動遊戲一樣興奮。我當然也一樣。
里斯本的街道就像一個鉢,最底是一個廣場。在那中心向各方向走都是向上的斜路。「如果你迷路的話向下走就好,那裡一定有個廣場」,最初來到時咖啡廳的里奧這樣告訴我。電車現在在慢慢上斜。可是,到底要走到哪裡?終點是哪裡?應該問,這裡是哪裡?也不知道這是向什麼方向的路線。老實說現在有點不安。
突然,在我面前的窗戶外的海洋進入視界,我被那份美麗迷到了。在電車停下之際順勢下車了。
幾重重疊著橙色的屋頂,紫色的九重葛,還有那邊的大海,天空。白鳥優雅地飛翔。真是舒服的地方。這裡是山丘的頂上吧。這樣想著點頭時發現有繼續向上的小路。向前方指著的路牌寫上「聖若熱城堡」。啊啊,聖若熱城堡在這裡啊。我之前只知道這是里斯本其中一個觀光地點。偶然下車遇上也算一種緣。我向那標示指著的方向前進。
一切真的出於偶然。隨意進聖若熱城堡那裡的風景,想不到帶給我救贖。
這景色,到底是什麼。令雙腳害怕得發抖。難以致信的斜坡。未曾看過的廣角景色。站在城堡上張開雙臂,有一種像小鳥在飛的感覺。意識從身體飛出,往空中盤旋。車站,教堂,廣場,大馬路,橋,船,咖啡廳的傘,電車和汽車,走行的人,人,人……。這樣眺望下的城市,與其說城市,不如說是人們用時間堆砌成的宏偉的「巢」。
“在山丘上眺望景色 感到一陣懷念敢不住要流淚”
“想要忘記的回憶在閃閃發亮”
腦海裡傳出「Remedy」。
寫這歌詞時,「山丘」和「景色」,只不過是一種概念性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看得入神到連相機也沒有準備好。只是有種親愛的感覺,甚至令內心一陣苦澀。明明不是我的城市,但意外的令我懷念。昨天在羅卡角看到的水平線的偉大令人感動。可是現在和那個不同。這裡有的是人的氣息。人們在此生活,四周都有這種活生生的能量。無數並排而建的屋,里斯本建築物的屋頂都塗上一樣的顏色所以分不清那間是哪間。奇怪的事,這裡眺望的話會感到每一間都如有其個別的光照著。在風中長長一排晾著各種顏色的衣服也錦上添花,每一個窗戶,都反映著每一個人生。這不僅是這裡住著的人的故事,也是從很久很久以前一直重覆生命的歷史……。啊啊,今早坐著羅西烏廣場的噴水池,看就在那裡。雖然很小,但看得很清楚。
一切都無形地連繫著。在許多城市的上方眺望過,在陌生的土地和陌生人交談過,在羅馬住宿時所作零碎的旋律,在羅卡角那稀薄的預感,在心中無法消失黑影,在旅程我想一個人的理由。所有分散的往事,在如此景色前突然串連在一起。
“變化突然出現在面前”
“雖然還有點害怕 請守護著我”
人真是不可思義的生物。
很聰明,很純真,反面有時很殘酷,可是很細膩。雖然在人群但會感到孤獨。本能被理性控制,想征服重力和時間,與無數矛盾並生的珍奇動物。充滿無法理解的人類,但我喜歡的正正是這點。
就算來到遠方,走路的方式也是一樣。人們都各自生存著,拚命地。在各自各的地方呼吸,用各自各的語言思考。晴天雨天,白天晚上,愛與被愛,悲喜交集。這些事情都太平凡太正常,令人察覺不到生命的美麗,沒有止息的活動著。
我展開旅程是為了一個人獨處。我想證明就算自己一個也能料理一切。可是結果呢。旅程完結時看到的,好像完全相反。
卡嚓。反面突然傳來快門的聲音。
「Are,you….Japanese?」
那裡是一個日本男子。男子,怎麼說,看起來像學生,又好像年紀頗大。總之年齡不清楚。他拿著單眼相機,穿著白色恤衫,不像是背包客。
「不好意思,穿著紫色連身裙和黑髮的背影太特別了,忍不著」
我不喜歡被拍照。被不認識的人用鏡頭對著,平常我一定會趕走的。我是今次沒有討厭的感覺。可能是完全投入在旅人的身份,還是修吾先生一直在笑的關係,我不知道那理由。
「有點迷團獵人的感覺呢。」
意料之外的回應,啊哈哈哈!這樣笑出來的時候,快門又動了一次。「其實我以前的夢想是當迷團獵人」這樣說,「啊,我也是,可是知道迷團獵人只接受女性申請,我就放棄了。」
真是奇怪的人。雖然我也是半斤百兩。修吾現在一個人環遊世界中,今早才由南非到達葡萄牙。年齡,比我大一歲。可能波長相似,我們很自然一邊繞城堡一周一邊聊天。話題源源不絕之後一起遊覽里斯本,一起喝果汁,一起乘電車,一起迷路,走到累然後「那麼再見」的道別時已經是晚上7時。
他第一次出外旅行是印度,那時惡黨軟禁下逃走,在泰國參加全馬拉松,鐵人三項賽,還說了不久前在南非的好地方,還有馬達加斯加,以色列等等。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關於他的工作,結果還是個迷。好像是什麼顧問,也做個電台DJ,還有NPO組織。雖然有點怪,但我們本質上有點相似。只是他比我更能順應自己的真心行動。根據自已的直覺,無論去哪裡都自由開放的人。當然,我沒有對剛認識的他說好像什麼都知道的說話。
「因為真綾小姐你慢慢地走,我也可以比平時更細心欣賞周圍的景色。」,的確我平時是以很緩慢的速度行走。「可是,我在東京常常穿高跟鞋,不趕時間也走得很快,對人群中慢吞吞的人會感到不耐煩」這樣說令他很驚訝。現在的我幾乎沒化妝,而且披頭散髮。對第一次見面的修吾,會有什麼印象呢。
晚上,我回到旅館等隊伍的到來。
收到了修吾先生的電郵。還有今天在聖若熱城堡所拍我的照片。
我看到後非常驚訝。好久沒看過張大咀巴發笑的自己的照片。這旅程拍了很多照片,但幾乎沒拍過自己的。我現在是這種樣子啊。何奇輕鬆的樣子啊。這笑容和另一方阿爾法瑪(舊城區)的橙色屋頂連在一起。
今天在城堡想到的事。驟眼看無關係分散的屋頂和廣場連在一起,伸延到任何地方去。習合許多生命,如波浪般湧到能到達的那一方。
這就是我們所住的世界。
我想起在維也納山縣君的說話。沒有和人分享的回憶若變得模糊的話就會消失。和人共有的部分,只要其中一方記起就不會消失。一定是這樣。
我看見的,總是深藍色包袱般的世界中,其中的一小部份。我無法挽回消失的記憶,沒看過的景色,不會說的語言,沒聽過的音樂,被某一方的誰人擁有著。大家都將各自擁有重要的記憶記知識,像拼圖般將不完整細小的碎片合併,如此將這世界和大家共有。
和他人分享有時會很麻煩,很困難。可是就算是剎那遇上的陌生人,儘管語言上溝通不到,但看一樣的景色會覺得美麗,吃同一樣食物感到美味。這細小的東西,也是世界共享的其中之一。在我們無意間將回憶和很多人共享,連繫,互相支持。
雖然是想一個人所以去旅行,但今天知道,我是在渴求著他人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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