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班船到達了豐洲。瀧澤超咲通過碇泊處的混凝土橋,走到石級上的道路。路的兩旁放置了導彈難民的紙皮屋和塑膠薄膜。
在導彈事件失去居所,就是所謂的導彈難民。他們生命得以保存,但要承受著避難生活之苦。
海風無情地吹襲。各都市避難所無法收容的難民在鋪在地下的紙皮和報紙上輾轉反側,他們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應急資源。難民生活就如其名一樣悲慘無助。
穿上數件破爛的難民們,推著載著雜物和罐頭的手拉車和購物車。他們的凹陷的眼晴仍舊尖銳。
在政府政策推動下,臨時住宅的興建如火如荼,但是仍然未能應付所需。
「已經變成貧民窟了……」
「可是,那邊的公寓好像還有人。」
瀧澤望向大型公寓的窗戶,一點一點的燈火在發亮。不過,那燈火不是電力所生的,而是焚燒而成。
大型公寓在導彈事件中免於倒塌,但是出現了大型的龜裂,和大大小小的痕跡。
因豐洲再開發計劃而產生的房地產泡沫,經過去年的導彈事件後完全爆破。在爆炸中心大量賣出的大型公寓,因為治安惡化而沒什麼人入住,現在被非法勞動的外國人任意佔據,在那裡生活。諷刺的是,在公寓外掛著的「出售中」廣告發出拍打的聲音,仿如幽靈的哀號一號。
在導彈事件中全壞或半壞的公寓不被地震保險和火災報險受理,但要修好房子卻需要大量金錢,在這兩難的情況下住民只好往他方而去。一部分住客依然在沒資產價值的公寓中居住。
「瀧澤你也住在公寓嗎?」
「怎麼說呢,我的家應該是獨立房子…才怪……」
二人在滿佈垃圾的街上保拎警戒地行走。
瀧澤為了不遠離咲而跟著她步伐走。
走上天橋,二人向下觀望豐洲的街道。從現在的地點看到盡處,有一座玻璃外牆的大型商業設施,還付帶著停車場。如果護照上的地址無誤,瀧澤的家就在那裡。
咲將手機映照的八號「洞」和護照上的地址作對比。
「爆炸中心是那邊的話,你的家還在呢。」
「嗯,不過,那邊看起來不像是人住的建築物呢?」
「無論如何,先去看看吧?」
咲努力地打氣。
二人終於來到停止營業的購物中心。這裡和瀧澤護照的地址完全一致。
附近都是破爛的柏油路和垃圾堆,輪胎被偷了的車隨便放置。夜瀾寂靜,沒半個人影。關上的閉門被塗鴉,自動販賣機倒下,有被撬過的痕跡。也有縱火的燒痕……就如荒廢多年的廢墟一樣。
燈色的街燈照亮附近,仿如身處電子燈籠。旁邊立體停車場的鐵枝在寒夜中背著天空,看起來像恐龍骨標本。
二人在鐵閘外站著。
鋼鐵制的門,無數次阻擋著入侵者的侵襲,留下英勇的傷跡。在倉庫入口的細縫,即使家主人不在仍接受著報紙。從放置的報紙數量來看,瀧澤已經一個月沒回家。
「真的是…這裡啊?」
「從地址來看的話……」
「不過,普通人會住在這裡嗎?」
從口袋拿出鎖匙圈,瀧澤的手自動地選出鎖匙。將鎖匙插入,慢慢一轉,咔差,門鎖開了。
「瀧澤,你是怎樣……?」
「不知道…憑感覺吧……」
瀧澤推開倉庫門。合葉大聲的扭動。二人走進黑暗的倉庫。
裡面比想像還暗。眼睛需要一點時間適應環境。背口的缺口讓一點兒的燈光進入,在面前擺放著紙箱,一邊的牆有鋼制的工具棚,這裡應該是倉庫。
突然,黑暗的倉庫中有什麼在動,細耳傾聽,有什麼斯斯索索的聲音。
咲用力張開雙眼,望向倉庫四周。在更深入的地方,有黑影在蠢蠢欲動。
咲驚得撞到身口的門關上。
街燈消失了,倉庫被黑暗所吞噬。
看不到腳邊,瀧澤好像踩到軟軟的「東西」而滑到。瀧澤發出聲響的呼叫同時,為了支撐身體而把某種機關拉到。
* * *
為了接咲而向羽田機場出發的大衫,結果不但碰不到咲,更失去聯絡了。
「她可能發生什麼事了。」
大衫萬念俱灰的想在機場等到深夜,但最終被同行的朋友制止回家。
離開回程的交通阻塞,一行人到了家庭式餐廳。以駕駛者平澤為首的朋友一整天在狹窄的車廂中度過,未適應的時差更添一份疲勞。
然而,即使因塞車而感到疲倦,在餐廳一角獨自坐著的大衫仍努力嘗試打電話給咲。不過咲的電話很難打得通。
「不過我還是很佩服大衫的毅力……」
「即使做著無謂的事?」
小未將手提電話遞給平澤,給他看咲的訊息。
我今晚會在小未的家過夜。拜托你,我跟朝子姐姐這樣說了。
夥伴們都醒過來。
平澤看著離遠打電話的大衫。
大衫沒有注意到這邊,還是繼續打電話。
輕輕嘆一口氣,平澤低聲說著。
「這電郵,是什麼時候……!?」
「大約十一時左右吧。」
大衫終於停止了電話攻勢回來。
「要打電話給小咲的姊姊打聽下嗎?」
「打消這念頭吧,回去了哦。」
這樣說的平澤率先站起,其他的友人也在伸懶腰。
「不知她在哪裡過夜呢。」
小未的一言,令全場凍結。
幸運的是,大衫沒理解到這句說話的深層意義。
* * *
倉庫的燈意外地點起。瀧澤在炫目的燈光下不禁閉起雙眼。在他旁邊有一陣急促的呼吸聲。瀧澤戰戰兢兢地打開眼睛。
在倉庫的燈光下,那物體真身清晰看見。在瀧澤眼前出現的,是一隻小小的柴犬。在牠的腳上纏著被膠袋包著的報紙,牠就是牽著這東西跑過來。
瀧澤將腳邊的東西拿走,小柴犬乖乖地坐好,不知為什麼牠背上附上了一對翼。是尼龍制的翼。
「什麼啊,嚇了我一跳……你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咲屈身想抱牠,但小柴犬拍打拍打的搖著雙翼掙脫咲的手。牠毫不猶豫地衝向瀧澤,在他的臉上舔來舔去。
「喂喂,搞什麼啊…」
瀧澤以發笑的聲音說到。
小柴犬非常高興地吠叫,在周圍跳來跳去。
「這裡一定是瀧澤你的家,因為這孩子好像跟你很熟稔。」
「的確是呢,這傢伙好像認得我。」
瀧澤慢慢站起來,從新張望一下倉庫。捆綁的包裹四散,木箱堆得像小山一樣。無數裝滿食物的箱,數百個水箱,高聳的天花有照明裝置,實在難以想像這是人的家。
用一邊臉磨瀧澤的小柴犬,抓著地下低鳴,然後走進倉庫的入面,不時回頭看瀧澤有沒有跟來,小小的尾巴不停地擺動。
瀧澤和咲,不約而同地看著小柴犬,牠可靠的身影令他們會心微笑。
小柴犬通過倉庫,往購物中心的大堂前進。那裡的照明就像白畫一樣光亮。
「這不是很厲害嗎?自己的家居然是購物中心。」
「不過呢,住在這裡的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Dawn of the Dead』吧。」
「……那也是電影?」
瀧澤微笑一下,繼續跟著充滿精神帶路的小柴犬。小柴犬一口氣衝上已停電的電梯。
「不過,如果調查一下應該有什麼線索的。因為報紙一直也在送來,不如調查郵記包裹和登記簿?」
咲完全放下戒心地跟上了電梯。
瀧澤在電梯上望向窗邊,在那邊的天花裝備了無數向一樓下監視的閉路電視。
他看到在購物中心鄰接的封密型空間。瀧澤看著那模樣不禁吸一口氣。
在混凝土四壁中的空間,有數百,不,數千人在此生活過的痕跡。鞋、飯盒、塑膠瓶、褲子……各式各樣的物件四散。在牆邊甚至放了臨時洗手間。支撐著整個空間的大樑,被人用噴漆寫上了<要殺了瀧澤朗!>。
好像在哪裡看過──對了,在華盛頓公寓有看過,這地方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看起來這裡的確是瀧澤朗的家,不過我在這裡搞什麼?」
「瀧澤!怎麼了?那邊有什麼嗎?」
咲呼叫著他。
「沒事,什麼都沒有啊!」
瀧澤急步追上咲。
二人一犬在購物中心走來走去,走上三樓,通過沒電力供應的遊戲機中心,到達綜合影院。在綜合影院門口,有食堂和售票處,牆上貼著老電影的海報。小柴犬用比子彈更快的速度跑進去。
「牠想招待我們看深夜場嗎?」
瀧澤和咲跟著小柴犬進去。小柴犬進一步穿過一角的酒吧,攀上樓梯,在VIP房間前停下來。
二人把門打開,咲禁不著歡呼起來。
在房內,一面是玻璃窗,窗外的月光正映照進室內。好比床舖的豪華梳化,在櫃裡的是高級的酒和酒杯。此外,還有大型電視機,連電單車也搬進來了。有一點玩樂者風格的房間。
最令人驚嘆的,是面對著海窗外的風景。窗外看得見臨海副市中心的夜景,和船通過過的海邊爆炸中心。
「這裡果然是瀧澤你的家呢。」
「真的是這樣嗎?」
「一定是啊。瀧澤你不是很清楚電影的事嗎,那一定是因為你是這裡的主人。」
「主人……」
二人沉默起來,一種尷尬的氣氛湧上。
咲不知待在哪裡好,將手放上梳化後背上,手掌時而張開時而收縮。
看見坐立不安的咲,瀧澤這樣說到:
「啊,抱歉。在剛認識不久的男子家中待著,果然是有點不妥呢。」
在男子家中待著──完全沒這樣想過的咲,突然變得慌慌張張。
「對了,就一直看電影看到明早吧。你喜歡什麼類型的電影?什麼都可以哦,我想大概可以上映到。」
「電影……我是經常看,所以不是太清楚……」
「至少也想到一個吧,例如第一次約會時看過的電影之類?」
稍稍思考一下,咲說出了「Cold Blue」。(應該是The Big Blue,因版權問題不能用真名)
瀧澤立即回想起那電影的劇情。
在阿拉斯加 弗雷德里克海峽進行海洋調查的潛水員主角,一直和海豚為伍。有一日,從紐約來的新聞社來到阿拉斯加,收集海洋調查資料的女記者,在實驗船上和潛水員展開命運的相遇。她被不斷追逐夢想的潛水員深深吸引,然而,潛水員因過度潛水令內耳受傷,再這樣下去有失聰的危險,所以他被禁止潛水了。即使這樣,潛水員仍堅持繼續與海豚潛水。擁抱著滿身是傷的他,但結局,她理解到對他的感情而放棄在一起。因為她愛上的,只是他與海豚一共追尋夢想的姿態而已──。
「在我記憶中,喜歡『Cold Blue』女孩子還是第一次碰到呢。」
聽到提起電影就滔滔不絕的瀧澤的話,咲覺得哪裡不對勁的笑起來。
「即使你自己什麼也不記得?」
「對的也是。不過 ,為什麼是『Cold Blue』?」
「……是我一直喜歡的人,最愛的電影。」
瀧澤不想追問。他抱起小柴犬,將牠交給咲。
「你先和這傢伙到劇院吧,在十號等吧,我很快準備好。」
咲接過了小柴犬,一臉疑惑地看著瀧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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