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日
今天一整天都待在KOTOBUKI。
「我想在庭園看看書,在陽台寫點東西,可以嗎?如果不阻到你。」
「當然可以,不過沒問題嗎?我們這裡附近真的什~麼都沒有。難得來到羅馬不到什麼地方走走?」
「人群令我很疲倦。而且在這麼長的旅程,偶爾有一天什麼都不做也不錯。」
這個正是這次旅行的目的。
「我明白了,你喜歡就可以了。」
在庭園的長椅上躺著,終於開始看由日本帶來的書。很有趣。我現在正想要這個語言,這種內容的書。
陽光很猛烈,不過可能因為地勢較高的關係,不像市內那麼悶熱,清爽的空氣十分舒服。有時會聽到蜜蜂翁翁的飛過,有時會聽到附近(其實離得頗遠)的狗和主人的聲音,還有風聲,鳥聲。偶爾還有教堂的鐘聲。在這些背景音樂下投入文字的世界實在是很棒的時間。啊啊,為什麼我平時不在外面看書呢?以後要多點在天空下看書。
我為了昨天醉倒睡著的事早上向武子小姐道歉。
「啊哈哈哈,是這樣啊?你喝了那麼多啊?」
「不,我只是看了2杯…可能是空肚喝的關係。啊,又可能是一個人喝的關係。一個人喝酒不會感到比平常更易醉嗎?」
「也許是吧。不過昨天我滿心期待的向朋友說有日本歌手來了這裡可是等不到你下來,朋友見不到你有點失望哦。」
「真的很對不起!!」
「沒事沒事。哈哈,你真的有趣呢,真綾醬。」
和武子小姐的距離感,當中有種難以形容的緊張感。不知不覺她用「真綾醬」來稱呼我,這沒有不自然的感覺,但或多或少會感覺到「怎麼說也是客人」感覺。自己住的個人空間和素未謀面的人同住一定有不少難處吧。想被關心的客人,想不被理會的客人,客人的種類也有很多。不要去管非必要的事,可是當中找不到只是循例工作的態度。要找出和分享共同空間的人,雙方相處良好的方法。可是要實此它,一定比想像中困難。
突然風越來越強,遠處亦傳來雷聲。看書的同時天空已被黑雲覆蓋,氣溫亦開始下降。在我回房子避難時就遇上武子小姐。
「快要下雨呢,山上的天氣變幻莫測。」
對了,我有想問她的事情。
「武子小姐,你可不可以教我昨天Tiramisu的做法?」
「當然可以!做法很簡單哦~不過這只是我們家的味道。不同的家庭甜味的份量會不同,也會有特別要求的人。」
日本之前也有過一陣Tiramisu風潮,可是那時的Tiramisu完全不會用馬斯卡彭芝士。這根本是冒牌貨嘛!這樣憤憤不平的我。至今我未曾試過在餐廳吃過令我滿足的Tiramisu,所以昨天的著實令我感動。
「首先要將蛋白和蛋黃分開。將蛋白打到起泡,做蛋白霜。」
我認真地寫下筆記。
「是的,那個,要多少隻蛋呢?」
「咦?不知道,4個?5個?總之3個以上啦。」
啊哈哈,真隨意。
「之後就要做特濃咖啡,在濃的時候加進去最為重要。份量呢,總之就是很多。然後就將它冷卻。那麼餅干呢,本來Savoiardi的就最好。」
「Savo….?」
「Savoiardi。在日本比較難買得到呢。用這個做的話最美味。」
她給我看實物,就像飯杓一樣,雪糕杓子的形狀小小的餅干,的確在日本沒有看過。
「將蛋黃和馬斯卡彭芝士混入,注意這時候不要起泡。」
出現,馬斯卡彭芝士,這個很美味。
「然後落砂糖。」
「嗯……」
「啊,份量隨意就可以。」
「是的。」
「然後倒下蛋白霜順暢地混,要順暢哦。」
結果她說了順暢四次,看來很重要,在筆記上畫兩條底線標記一下。
「將Savoiardi浸在特濃咖啡,在器皿上,以餅干,可可粉,醬,餅干,可可粉,醬的順序排列,是拿破崙蛋糕的形狀。然後放冰箱2~3小時就完成。」
咦~步驟很簡單,看來好味的秘訣還是在於素材。美味的餅干,美味的芝士,還有特濃咖啡。
武子小姐二十年前來意大利,是為了學習音樂。因此這個家有鋼琴,平時來的朋友,也有當指揮家音樂家,和音樂有關係的人很多。這個名為羅馬諾堡地方,好像住了不少演藝人士。武子小姐果然不是普通人。身子長得高,有長長的黑髮,與迷人的笑容。她真的經常笑,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而且和我想像一樣,她日本的老家是從事食物有關的工作。果然是美食家。今天早餐吃過的雜果賓治,絕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吶吶,這是什麼風味?有一種特別的香味。」
「啊,你知道?很好味吧。這是黑櫻桃酒,日本應該買不到。」
奇怪。有一種到了親戚大姊姊家中作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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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了2本書,寫了3個月份量的專欄,寫了日記,記下一點歌詞的構思,然後現在開始寫信給你。
我一整天都在KUTOBUKI,沒有出過門。武子小姐「你要成家裡蹲!?」這裡替我擔心。一般的旅客都忘著觀光和吃東西。不過,在太陽和風中,黃色小花的香氣中,浸淫在自我的意識中,這正是我想要的,亦是這次旅行追求的。重覆地看書中很有意思的一頁時,或者執筆尋找想要的詞彙時,抬頭一看我眼前的就是廣闊翠綠的山蔍。。啊-啊,這裡是我的家那有多好呢。光坐著有湧現很多新靈感,實在是不可思義的地方。
今天有件非常有趣的事。
店主二人有急事要外出,問我可不可以暫時留在這裡看門口。當然我是沒問題,但當我想找個陌生人看門口會不會不安時,就知道他們擔心的是狗兒。武子小姐二十年的同伴,八哥太郎先生,因為年紀很大所以不時很痛苦的咳嗽。武子小姐十分緊張太郎。
「太郎啊,他已經是老人家。如果我們二人離開再回來時,可能會因為興奮而失去意識。我很怕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最近都沒怎麼出門……」
如果只少有我留在這裡,可能會令他鎮定一點……就是這個理由。這是非常重要的任務。在2人不在的時候太郎有什麼事,那將會很麻煩。他們告訴我手提號碼,然後在未來2~3小時,將家交給太郎和守門的我。
「這段時間你喜歡做什麼都可以。看看電視或彈一下鋼琴也好,好嗎?」
因為她的說話,我就一個人盡情地彈琴。
初學者程度的我幾乎彈不到什麼歌,只是將懂得的歌,彈了一遍,又一遍。窗外的白日漸漸落下,緋紅的天空轉為深藍,不知不覺間房間變得很暗,直到看不到鍵盤便開燈。就是這樣忘我地彈琴。
太郎一直坐在我腳下。
有時會改變坐姿,有時會離遠一點,有時會在附近走來走去。
因為很擔心牠的咳嗽所以經常和牠說話。「你沒事嗎?」「我彈琴很差不好意思呢。」「你不會寂寞吧?我在這裡哦。」
可能寂寞的是我也不定。不愧是生存了很久有自己的套風格,太郎的樣子就像寬宏的寺院住持。什麼都不說就將我看透,大概是故意坐在我旁邊。
昨天武子小姐和我閒聊時說「將來要和家人或戀人再來這裡哦」這樣說,再有點失落地說「直到那時太郎都要加油哦。」,然後「哎呀不行」的搖頭。
恐怕太郎在不久將來就會完成牠的一生。很可悲。當我想著對此比誰都更清楚的武子小姐的情,內心就痛得要裂開。可是,這是無論怎樣關心,怎樣祈禱,也不能避免的別離。死亡是必然的,是每一種生物的必經之路。
只是相處一各段短日子的我不能說什麼了不起的說話,但我想太郎是知道的,而且完全地接受了,然後靜靜的,充滿幸福的,在現在的一刻忍耐著。牠好像在說,死亡不是那麼悲傷的事,也不是要離開到很遠的地方。我好像聽到這一個訊息。
「在生存的時間,將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完滿的生命,高傲又平穩的,去迎接生命最後的一刻。」
我在這1年間,2次經歷失去身邊的人的衝擊。一個是學生時代的舊朋友,一個是曾一起工作上重要同事。二人雖然最近沒機會見面,但我想過將來一定會再見。明明這樣年輕,如此突然的不在實在不能想像。一直只想著將來會見,現在後悔為什麼不稍為和他們聯絡。
為什麼不是我,而是他們死去?
到底我現在還活著,是藏著什麼意義?
那時候開始我一定思考著,有關生存一事。
太郎的生命閃耀著。盡情的去愛,去被愛,吃得夠,睡得夠,每一誠實地生存,琢磨到閃閃發光的生命。「請正視自己的生命,那麼死亡再不是悲傷的事。死亡,是生命的一個階段。」這是牠內心的聲音嗎?還時有什麼東西,向我腦海中訴說著。
「我現在前往的地方,並不是那麼遠」
「在一哩之後 一光年之前」
在回想的同時,手指隨意敲打著琴鍵,我隨著他旋律輕輕地唱歌。
啊,我必須記下它,我突然這樣想。於是跑上2樓從行李中找錄音機,慌忙地按下錄音鍵。我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時間,開始人生第一次作曲。
現在只是零碎的碎片。在霧中漸漸看得清那輪廓。要找到將內心感受完全表達的詞彙之日不遠了。現在還很粗糙,很曖昧,但那感覺的確在我手中。
主人回來時太郎沒有失去意識,不過因為很興奮而咳得更厲害。武子小姐很擔心地抱起牠,沒事吧,沒事吧,這樣輕聲問候。雖然全身痛苦咳嗽的太郎令人心疼,但我其實很羨慕牠能無保留的表達自己的愛情。我認為這是很正確的。
這是在旅程的中間,值得回來的地點。
旅程改變了我什麼,為我帶來什麼。我暫時也不清楚。不過在時間流逝的時候,我的細胞每天在重生,指甲和頭髮也長了一點。在我不察覺的時間,我的確在改變。
這首歌完成的時候,我想就是這旅程的完結。
那麼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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